捕风画事

第1章 捕风画事

夏夜的小雨里带着泥土和野草混杂在一起的气息，窗外稻田里听取蛙声一片。

乡下多的是蚊蝇。宋之遇刚闭上眼睛，就听见耳畔一阵蚊子的嗡鸣，于是只能开了灯，起来翻箱倒柜找蚊香。

“嗯……确实记得去年买过啊，在这里？ 他穿着发白的浅蓝色t恤，跪在一个大木箱旁边，胳膊上已经红了好几个蚊子块。

这个大木箱是他已故的妈妈的遗物，好像自从记事起就一直这么摆着，上面堆放了不少杂物。

就在他翻找的时候，突然就听见这木箱子传来一阵异响，真是十分奇怪的声音，像是陌生人屈起指节叩门，发出“咚、咚、咚的回响。

“是……幻觉吧？ 宋之遇安慰自己，但是心头已经开始打鼓，他瞥了眼木箱，觉得声音是从那里面发出的。

“咚、咚、咚…… 又响起来了。

宋之遇紧张得后背开始冒汗，窗外的蛙鸣像是隔了千重山，微弱得不可听闻，导致这间小屋安静得可怕。

少年按捺不住紧张，心里默默想着，如果是小偷，自己和奶奶可怎么办？

可是又不像是小偷光顾过的样子。木箱子上堆放的这些纸袋、书册、杂物，都蒙了一层灰，是常年放在上面不曾挪动的结果。

他咽了咽口水，迟疑地把上面压的杂物搬到地上，露出了箱子上的锁。

这把铜锁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生锈，在锁孔的位置还插着把小钥匙。他小时候想打开，但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如愿，长大以后渐渐也就忘了，他刻意想要忘记。

手缓缓伸向钥匙，就在此刻，箱子里又传来微弱的动静，他害怕得缩回手，闭了闭眼，打算还是回房间睡觉算了。

可是躺下来之后，无论如何都十分在意那个没能打开的箱子，闭上眼睛，脑子里却浮现出无数对箱子动静的遐想。

就这么纠结到了后半夜，雨已经停了，他耳畔又响起“咚、咚、咚的声音，隔着一道墙，却似乎比第一次还要清晰。

“不管了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！ 宋之遇腾然起身，想了想又拿了把美工刀抓在手里，然后轻手轻脚地回到了隔壁。

“咳，我要，我要打开了啊！ 不知道对谁说话，他清了清嗓子，给自己壮了壮胆子。

钥匙在很多年之后第一次转动起来，生锈的锁扣在金属摩擦里“咔哒一声打了开来。

箱子的木头好像是香樟木做的，即使放置多年，掀开盖子的一瞬间，依然有股浓郁的樟木香气扑鼻而来。

少年紧了紧手中的美工刀，眼睛定定地瞪着。昏黄老旧的灯光下，静静躺着几捆花色鲜艳的丝绸缎子、一个梳妆匣，应该是妈妈当年的嫁妆。

在木箱的角落里，有样东西引起了宋之遇的注意。

一本看上去还挺厚的古书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，看上去并不像是纸张，反倒有点像是皮质的。

“捕风画…事？ 宋之遇拿出来，放在灯下仔细观察封面的书名，字像是瘦金体，笔锋凌厉。

这本书的触感实在是过于微妙，他忍不住举起来，然后对着灯光，在强烈刺目的光照下，他突然瞪大了眼睛！

只见这本书的封面倏然发出莹莹的白光，本来只是书名那边的一小团光点，在几个呼吸间，那光芒越来越大，扩散开来，甚至照亮了整个房间，亮如白昼。

他惊慌失措地把书丢到一旁，脚下没站稳直接踉跄坐在地上，本能地抬起胳膊挡在眼前。

光芒持续了大概五六秒的时间，然后渐渐地隐退、消散……露出一只迷你的小鸟。

“啊！ 他吓得大喊，然后又想起奶奶还在楼下睡觉，又赶紧捂住自己嘴巴。

那小鸟只有麻雀大小，羽毛却美丽得很，如同点翠，又似宝玉，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。它扑棱着翅膀，直直冲向宋之遇的面门，在少年放大的瞳孔里，这鸟嚣张得不可一世。

楼下的奶奶还是听到了动静，站在楼梯边问道：“小遇啊，怎么了？

他惊恐未定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显然没反应过来，但是第一反应却很快，回头对楼下喊道，“没事奶奶，我做了个噩梦，不下心摔下床了！

“这孩子，小心点啊，赶紧睡觉啊明天还要上学！ 奶奶说了他几句，就回了屋，这才让他松了口气。

那小鸟扑闪着翅膀绕着他飞了两圈，他吓得抱住自己的膝盖，把头埋在了膝上。

“哼，小孩，就是你解开了我的封印吗？

那鸟说话了！

宋之遇更是吓得一个激灵，连忙摇头，“什么、什么封印？

那小鸟的眼睛像是玻璃弹珠，红似火，却又剔透，它在宋之遇眼前飞了半晌，突然扑棱着翅膀啄了两下他的头发。

“疼疼疼……！ 宋之遇赶忙抱头哀求。

看着少年仓惶的样子，小鸟停在屋里废弃的晾衣杆上，抖了抖身上的羽毛：“这本书是我主人的，你不该拿。

“到底为什么可以说话啊！ 宋之遇脑袋嗡嗡作响，一片浆糊，完全搞不清楚情况。他看了看脚边的书，挠了挠头，“可是这是从我妈妈的箱子里拿到的！

小鸟不屑地瞥了一眼箱子，“啊，是那个小姑娘捡到的嘛！ 宋之遇甚至听出了它咬牙切齿的情绪，“该死的那臭道士，在她成亲当天混进来把我给封印了！

“那什么……你，你不会害我吧？他们说妖怪会吃人…… 宋之遇怯怯地问道。

那小鸟顿时炸毛，“什么妖怪！我可不是那种低贱的物种！无知小儿听好了，我乃诸神之首座下的仙兽，这书乃是我主人的物品，之前打盹不小心遗落人间……

宋之遇举手提问：“请问……之前是……多久之前？

那小鸟半睁半闭一双琉璃眼：“嗯，按你们人类短暂的寿命来说，可能也就是五百年前吧！

五百年前！少年背上的冷汗渗透了T恤。

“嗯……不过说来奇怪，你怎么能看得到我呢？ 小鸟歪了歪脑袋，张开翅膀飞到他肩头，拍了拍他僵硬的后脖颈。

宋之遇浑身抖了抖，“我哪知道！你，你别害我！

小鸟扑棱棱地飞到木箱上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，“好我决定了！既然你小子能看见我，那就你了！帮我找到我主人吧！

宋之遇吓得半死，一听更是连呼不行，“你不是那什么仙兽吗，你为啥不自己去！你还能飞啊！

笨蛋！你懂什么！这事情说来复杂，神界大门没那么容易打开！说到底我当年掉下来，是那只臭狐狸偷了这本书，我才下来追的！ 小鸟连说带骂地教育了他一顿，让宋之遇听得云里雾里，好像听明白了，又似乎没怎么懂。

“那你找到那个……呃，臭狐狸了吗？ 宋之遇问道。

小鸟傲然站在落了灰的箱子上，昂首挺胸，“没有，它理直气壮：“臭狐狸狡诈得很！

那这五百年岂不是一事无成嘛……宋之遇可不敢说出口，只在心头吐槽了一下。

他看向脚边的那本书，越看越觉得奇异，便忍不住问道，“可你说那个狐狸偷书，他为啥要偷书呢？

小鸟的红色琉璃眼转向他，冷哼道：“我家主人喜好游历，这本书乃是他作为旅者期间，随手记录的风物志。每幅画里记载的地方，都留着一块主人云游所记录的石碑。石碑之中蕴含了我主人的神力，得之者可通神座。

小鸟眯起眼睛，“那臭狐狸本来只是个吃小妖怪涨了修为的孽畜，却起了不该有的妄念，真是罪该万死！

宋之遇与它对话这么久，总算是稍微平复了情绪，慢慢接受了奇诡的事实。他犹豫着，又抓起那本古书，小鸟慵懒地看着，提醒道，“虽然当时被我抢回来了这书，但以那只臭狐狸的谨慎，多半还是被他拓印了一份。

宋之遇抚摸着书封，有点明白了，“那这本书，这本《捕风画事》，对你们来说，其实是个藏宝图一样的存在？

小鸟欣赏地点了点头，“正是如此。

宋之遇脸蛋惨白，喃喃自语道：“那我岂不是很危险……

“有我在你怕什么！小鸟又是一翅膀扇到他头上，“你能挺懂我说话，还能看到我，那证明你与我等有缘。这本书里的记忆，可能也会召唤你呢。

宋之遇摸了摸头，他的头发凌乱不堪，“什么意思啊？召唤我？

“嘿嘿，小鸟发出奇怪的笑声，听上去不怀好意：“石碑被毁，也就意味着里面相关的记忆被毁，说不定会向你求救啊……

“我，我什么也做不到，我只是一个高一的学生！宋之遇最怕麻烦，根本不想被卷入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。

小鸟打了个哈欠，“无所谓啦，你什么也不用做。只要帮我找到那只臭狐狸的行踪就可以了。等我逮到臭狐狸，找到主人，你小子就没有利用价值了！

宋之遇叹了口气，知道自己再怎么说，这鸟多半也是赖上自己了，于是只得作罢。

他低头浅浅翻阅了一遍那本书，每一页都用黑色的墨水勾勒着不同的画作，过了不知道多久了，每一页的墨色都仍然鲜亮深刻。

“画得真好啊……乡下的毛头小子情不自禁感叹道。

“那是当然，不看看出自谁的手。那可是九神之首，那位大人……小鸟又开始喋喋不休夸赞起他的主人。

就这样，在闭塞的村落里，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少年，邂逅了一只奇怪的小鸟，他还不知道，从此人生都会遇到怎样的惊奇和跌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