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月陨落

第7章 明远

在晋明石成立明远的第三个年头，开发了震惊业内的“明远御龙吟。明远地产一炮而红，成为购房者信赖和追捧的地产新秀。

那一年，年仅二十六岁的晋明石站在御龙吟楼盘金碧辉煌的入口前，意气风发，斗志昂扬。晋明石在接受各方媒体采访时透露，御龙吟作为明远成功开发的首个高档楼盘，他本人也将入住。

思绪随着回忆急转直下，十二年后，明远这个金字招牌已成为历史，取而代之的成了“新樵…

曾经站在明远最高处的创始人，而今坐在新樵集团的会议室里，面对两位警察，针对新樵前董事长的意外身亡接受问询。

“方警官，如果只是闲聊，晋某还有事要处理，可否先失陪…晋明石有些不耐烦，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。

方惟与急忙起身伸手将他拦住：“那好，我就问你和案子有关的事——晋明石，秦妩跟你是什么关系？

“呵呵，她不就是在我手下培训了几个月，又在销售部门入职，由我间接分管么？不然还能有什么关系？晋明石说道。

齐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。那是他们之前调查的秦妩的银行账户、通话记录。然后齐啸将他们调查的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晋明石描述着，但晋明石眼中一直毫无波澜，就像在听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。

然后，齐啸又掏出一个红色日记本。方惟与拦住他，示意换他来说。

他朝晋明石笑了一下，神秘兮兮地说道：“您知道…这个秦妩…有写日记的习惯么…

“哈哈，警官真是说笑了。我负责的部门人员不知道有多少，如果每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我都清楚，那我来这到底是当企业管理层还是他们的生活管理员？晋明石冷笑。

暗示已经很明显，晋明石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却是方惟与未预料到的。

“晋总日理万机，不屑于这些底层琐事。但我还是想让你听听日记的内容——

这个男人博学多才，年少有为，身上散发的淡淡烟草味里，藏着朗姆酒香般的致命诱惑…

还记得我和他的第一个拥抱，是在一个下雪天。那漫天纷飞的雪花犹如我对他无法抑制的喜欢…啧啧啧，这写的，罗曼蒂克啊！方惟与念得声情并茂。

晋明石嘴角有些抽搐。

“秦妩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，为此，她自杀身亡，母亲发疯，父亲涉嫌杀人。可惜这本日记在她抽屉里藏得太深，她父亲一直没发现。您说，如果他早点看到日记的内容，沈樵年是不是就不必死了？

晋明石紧抿嘴唇，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话。

唉，冥顽不灵，开门见山吧！方惟与看向齐啸，齐啸秒懂了。

“我们根据秦妩日记里的描述找到这个男人身上喷的男士香水，香水价格不菲，买得起的非富即贵。所有购买记录品牌商都有存档，每年购买这款香水的人全凝州市不超过五十个。说着，齐啸拿出那瓶他为了熟悉香味已经闻到鼻子发齁的“黑色绅士，朝晋明石旁边喷了喷。

“晋总，您闻闻，和您身上的香味一样吗？

长久的沉默。

晋明石修长的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，直到他终于开口承认——

“就算她自杀是因为我，我好像也没有犯罪吧。难道你们怀疑他父亲杀死沈樵年和我有关？

“晋总，有件事情不知我了解的是不是与实际情况相符。新樵集团去年定向增发股票，增发对象包括沈樵年、落子琳、沈斯黎以及几位新樵的元老级人物，却唯独没有您，这导致你的持股比例由原来的将近14%下跌至5%，去年年报里新樵持股比例前5名的自然人股东里，已经没有您的名字，这意味着您新樵股东会、董事会上都丧失了话语权…

“定向增发方案肯定曾经过董事会的审批，你对新樵的控制权被极大削弱，在新樵地位也一落千丈。所以…你对身为董事长的沈樵年心怀怨恨？所以，你正好利用秦妩的死，误导秦大川，让他以为秦妩的死是沈樵年造成的，并一步步地加剧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愤怒，最终忍无可忍对沈樵年出手，而你借刀杀人铲除沈樵年，以达到你报复他的目的。对吗？

方惟与话音刚落，晋明石轻轻鼓起掌来，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：“哈哈哈，方警官，您的想象力真是让晋某人佩服！佩服！如果新樵以后进军影视行业，一定力邀您来当编剧，我相信作品一定会大卖！

晋明石抬起右手手臂，也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自己西服上散发的香味。

“我只听过闻香识女人，原来还可以闻香识犯人。他笑了，然后放下手臂，理了理衣摆。正襟危坐。

“但是如果我说——不是我。您相信么？

“愿闻其详。

“新樵是上市公司，定向增发是股权调整的基本操作，如果只因为谁的股权比例被削弱，就认为谁一定对谁怀恨在心，资本市场每天不知要新增多少腥风血雨。

最近一次的增发我的持股比例确实下降很多，但并不是一开始我就被隔绝在增发范围之外。当时我的个人资金大部分在海外遭受冻结，无法按时缴足认购款，所以自愿放弃了本轮增发。并非如您所猜测的那样。

“我本人是不婚主义者，秦妩死得很决绝，也出乎我的意料。对于她父母的遭遇，我感到很抱歉。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继续解释道：“但包括我在内的新樵全体员工，都非常敬重沈总、落总两位领导，在新樵的集团利益面前，他们总是能第一时间冲锋陷阵，毫不让步。新樵就像一辆庞大的战车，想要它一直顺利往前跑，需要付出很多代价。一切我们作为下属都看在眼里。我是万万不会做出什么对两位领导不利的事情。

“您和沈斯黎熟吗？

“她是沈总和落总的女儿，在一些场合我俩曾有过照面。

“哦，仅仅是照面啊。方惟与意味深长的说。“您为什么要隐瞒和秦妩交往的事实呢？

“和谁交往是我的个人隐私，我好像没有必要大张旗鼓望周知。隐不隐瞒，也是我个人选择。至于是谁发现了这个事实，呵呵，我是人，不是神，事情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，也许是在餐厅吃饭、在电影院观观影、在街头散步，被有心之人发现抓住了把柄。

正在这时，方惟与手机收到了一份文件。他打开，快速浏览着里面的信息，恍然大悟。

两人离开新樵集团回局里的路上有点堵车，方惟与开着车，走走停停，齐啸坐在副驾驶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
“方队，你为什么要问他沈斯黎啊？他俩有什么关系？齐啸刚才就想问，但不方便。

“我问了一些熟人，他们向我透露，业内一直在传的晋明石卖掉明远的真实原因。据说当年明远一味追求高质量高档次，导致工程造价过高，企业资金流跟不上，为了维系企业运转，这个晋明石不惜以个人名义向银行贷款以注入公司，但最终还是回天乏术。但他公司开发的房子质高价优，很有市场竞争优势的，’明远’在大众心中一直是值得信赖的品牌。方惟与意味深长地说着。

“所以他卖掉公司，并不是他说的那样，而且走投无路了？齐啸问。

“传闻也不是他卖掉了公司，而是有另一家大型房地产企业提出可以为其提供资金，前提是晋明石以明远一半以上的股份出资，和这个企业共同成立房地产企业。但实际上，这是个陷阱。

齐啸毕竟只是刑警，不是经侦警察，听这些商业上尔虞我诈的操作已经有些丈二和尚，摸不着头脑了，只好认真听方惟与讲述着。

“具体为什么是个陷阱，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，但设立这家企业的最终结果就是，明远一半以上股份落入他人之手，晋明石丧失明远控制权。而这家最终占有了明远的企业，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。

“哦。齐啸有些同情晋明石了。虽然他是个玩弄别人感情又不想承担责任的渣男，但事业上的遭遇确实有点可怜。“照你说的，如果当初没有发生这些，明远如今也许能与新樵匹敌了吧…所以…所以！他刚才说的都是谎话吗？！那这一切跟沈斯黎又有什么关系？

“他刚才说的话里，有真话，但不全是真话，至少他说自己敬重沈樵年的这句话，就不可信。晋明石毕竟是青年才俊，新樵当年吞并明远后，沈樵年也许出于惜才，也许出于其它目的，提出让晋明石入赘沈家，并让他做新樵未来的接班人。

“…这是什么操作？齐啸三观有点被颠覆，他想收回才萌芽的同情心。

“沈斯黎常年投身公益，无心于新樵。沈斯玉不受继母待见，被隔绝在核心权力之外。沈樵年和落子琳必须找到一个人，这个人既有能力在未来担起新樵主理人的重任，又能和他们一条心，为自己所用，这是最好的方法。

“那后来呢？晋明现在在新樵地位也就是个副总，沈樵年死后，接他位子的还是落子琳，说明他们这个想法并没付诸实际。是晋明石当初没同意，还是那个沈斯黎不愿意？难道是因为他和秦妩的事情？

齐啸刚说完，发现逻辑上说不通，又继续猜着：“不对，晋明石八年前进入新樵，而秦妩最早三年前才和他交往，中间五年时间里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…方队，你刚才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？

接近下班高峰，前方好像有剐蹭。两辆车的车主下车一言不合，差点打了起来，交警在一边都拉不住，两人双双领了罚单。拥堵的车水马龙这才慢慢恢复通畅。

“晋明石那么一个追求财富和地位的人，怎么会不同意呢？哪怕到现在，他还抱有幻想。不然，也不会这么谨慎了。方惟与狡猾一笑。“我是有消息，小道消息。落子琳刚提到的周芷琴，你记得吗？

齐啸点点头：“我爸妈以前特别喜欢她，她主持的综艺那是场场不落，后来去新樵，电视上露面也不多，现在辞职也不知道去哪了。如果当初一直留在她们台里发展，应该前途大好吧。

“周芷琴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以前，曾患上过严重的抑郁症。这事，跟晋明石有关。说着，将手机递给齐啸，上面显示着刚才收到的信息，就是看到了这条信息，方惟与才理清所有事的时间线和因果关系。

——晋明石和周芷琴是大学同学，也曾经是恋人。周芷琴是为了晋明石进的新樵。

——周芷琴在四年前患上过抑郁症。（后附医院确诊单）

“…齐啸再次石化，呆滞半晌，嘴里才终于蹦出四个字——“所托非人！

“他的背景我查了很久，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动机对沈樵年下手。当年新樵吞并明远用了些手段，但明远资金流断裂、企业处于破产清算边缘也是事实，新樵若不出手，明远也活不了多久。他心有不甘是真，但恨不得杀人谈不上，也不至于。沈樵年当初也足够看得起他，只怪他自己在男女问题上不干净、不彻底。

齐啸点点头，表示赞同。车已经开进警局大门，方惟与将车停好、熄火。

“但是，如果不是他，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查呢？

方惟与从包里拿出那本日记本，扔给齐啸：“秦大川。